马赛美术馆典藏：野性与力度的较量

原标题：野性与力度的较量

马赛美术馆典藏：野性与力度的较量

马赛的博物馆和美术馆是一组联体的建筑物，它建在一座不高的缓坡上，整体风格是巴洛克式，正中是一座有着高大穹顶的主楼，但里面只摆放着一组群雕，这是希腊的3位艺术女神，她们坐在一辆由4头公牛拉着的车上，喷泉从底座下涌出，一直往下分为几层梯级瀑布。主楼的顶部，雕有一些希腊神话里的神像和怪兽，正中的楣梁上有一条横的浮雕，雕着横卧着的爱神维纳斯，旁边则是飞翔着的小天使安祺儿，群雕的两边，则各有一尊手执号角的希腊神像在拱卫。

主楼两侧有两组高敞的柱廊，爱奥尼亚式的柱子排列成巨大的弧形，划到两边的建筑物，一侧为马赛博物馆，另一侧是马赛美术馆，建筑物上雕塑成群，装饰考究。这3组建筑物的下面则是喷泉和花园，还配有巨大宽阔的阶梯，一切尽显巴洛克风格的豪奢和气派。

美术馆的内部装饰非常豪华，全为洁白色的大理石贴饰，每一展厅的入口两侧都立有巨型的雕像柱、彩色的石柱，柱顶也有雕塑，楣梁和栏杆上全部有浮雕图案，天花板上还有华丽的图案和壁画。就在这样一种如同宫殿的环境里，陈放着无数的绘画和雕塑，它们的时间段集中在17世纪前后，那正是法国最为灿烂的时光，当时全世界都为它的文化光芒所照射。

然而，一进入这座文明高贵的宫殿，立刻就感觉有一股野性的强大气场向我扑来。这股气息不是来自建筑物本身，也不是来自豪华的陈设，而是来自挂在墙上的一幅绘画，那就是鲁本斯所作的《猎野猪》。

一幅尺寸很大的油画，大约有2米宽，上面画着9个人、5只狗、2匹马，一只野猪。整个画面的中心，就是那只野猪，它的体躯庞大，神情凶猛，长着一对长长白白的獠牙，小眼睛中闪着不驯的野性光芒，它横踞在画面当中，看来刚刚对人类发起过一轮野蛮的攻击。因为在它的身下，正压着一条猎犬，还有一条猎犬，全身带血地躺在地下，显然这是它獠牙下的牺牲品。然而，还有3条猎犬毫不畏惧地冲上去，紧紧地咬住它不放，敏捷的身材弯成有力的姿态，不屈不挠地向远比它们强大的野猪发起进攻。

然而，猎犬的进攻只是拖延了野猪的速度而已，真正对野猪发起攻击的，对野猪的生命形成了威胁的，还是画上的主体——人。6个男人和两匹马，正在团团围住那头野猪，发起了进攻。画面上部的一位绅士，骑着白马，手握十字剑，显然是这场狩猎的发起者和指挥者，然而他手中的那把剑却不会对那头凶猛的野兽起丝毫的威胁，只是虚张声势而已。他右边一位骑手，除了壮势之外，也不会起任何作用。真正在威胁着野猪生命的，是画中两个赤膊汉子，他们显然是主人的奴仆，对付这种凶猛的大型野兽有着丰富的经验。他们俩都光着上身，筋肉暴突，手执一根标枪，就戳进了野猪的胸膛要害，旁边还有一两个汉子在吹着号角助威。这两位汉子虽然身强体壮，然而当他们面对着这样庞大体躯的野兽时候，特别是面对着森林中以凶悍蛮野著称的野猪之时，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惊恐，从他们张口叫喊的神情来看，想必也是相当紧张的。

鲁本斯在创作此画时，居然还有情致在画面上添加了3个闲人：两个美貌的妇人，和一个阿拉伯佣人。这3人似乎游离于狩猎的众人之外，只是作为观众而存在的。眼看着这场血淋淋的猎杀，她们的姿态和表情一点也不紧张，而是相当优闲地站在一边作壁上观，这反而使得整个画面的紧张气氛有所松弛。

就是这样一幅《猎野猪》，在展厅中形成了一股野性的气场，似乎正有一股喊杀声在厅堂中响起，有浓烈的血腥味刺入鼻中，一股力量从画面上冲溢而出，弥散在建筑物里，使人难以安身。

描绘众多的人物活动，描绘激烈的冲突场面，表现人物的力度和体积感，以夸张的动势来造成气氛，这是鲁本斯的特长，也是巴洛克艺术的特长。我曾在西班牙马德里的普拉多美术馆里见过他的多幅巨作，其中不乏这类狩猎的构思，有人在猎狮子、猎老虎，人与鳄鱼、与老虎搏斗，群马奔腾等等，无一不是激奋撼人的场景，也无一不在表现出力度。然而这幅《猎野猪》的油画，我却是从未在他的作品目录中发现，是第一次看到这一精彩的原作。

这幅画在上部五分之一的地方接了一条缝，然而却是接得不好，缝很明显，正横穿过绅士、两位妇女和阿拉伯佣人的头颈部。可能鲁本斯原先只是想画出下部的几个狩猎的人，后来才添画了上面狩猎的主人。这样一种改变是出于他的自愿，还是后来接受了别人的订单而添画的？还无法确定，但从画面的效果来看，上部的4个人显然是多余的蛇足。

不过，鲁本斯的这幅画却是画得非常精彩，这幅画的构图非常集中，主题突出，所有的焦点都围绕在画当中的那条野猪身上，通过对它凶猛、蛮悍形象的描绘，突出了猎人们的勇敢、沉毅和强壮。画左边的两位赤膊男子猎人画得相当出色，无论是他们的动作、人体结构、还是神情，都给人以感染力，身上筋肉的结构，以及颜色的转化，都自然准确，冷暖色调的变化也丰富。特别是画上的人物，没有鲁本斯在其他作品中出现的那些臃肿、虚胖、肥赘的造型，没有显示出他惯有的程式化，而是以表现力度为主，并以这种力度来与野性作殊死的较量。

鲁本斯的国籍难定，他出生于德国，然而移民到了尼德兰，后来游学到了意大利，并以大使的身份被派驻到西班牙，然后又被布鲁塞尔的西班牙国王的总督任命为宫廷画师。但他仍然住在安特卫普。当时的尼德兰是隶属于西班牙王国的，所以他可以被称为是佛兰德斯画家，也可以被称为是西班牙画家，还可以说是意大利画家或是德国裔的画家。但他一生中有很多的时间是在做大使，精通7国文字，多次赴外国去处理重要的国家关系问题。他曾说过：“我的职业是画家，然而我的兴趣是做大使。”这就表明了他的身份，他可能是在世界上大使中的唯一画家，也可能是世界上画家中的唯一大使。

作为一名巴洛克的经典画家，鲁本斯一生中最热衷画的，都是肥硕胖大的人体，他似乎对于庞大的体积有一种偏好，对于激烈的动作和宏伟复杂的场面有一种熟练的驾驭能力，出现在他笔下的，绝大多数都是丰硕胖大的裸体肥妇，一个个都是骨骼粗大，肥肉赘多，已超出一般的人体比例，他也以大量对肥硕裸妇的描绘而获得了“肉铺商人”的谑称。他甚至把酒神也画成了一个极度肥胖的臃肿裸体男子，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一种癖好。华丽、膨大、肥胖、运动、激烈和力度，这正是巴洛克艺术风格最具代表性的一种特点，鲁本斯也不可免。

鲁本斯一生富贵，名声鹊起，订货极多，不免雇人作枪手，在他的画室中进行捉刀代笔，开起了“绘画工场”，所以有很多作品并不符合他的水平。然而这一幅《猎野猪》之作，根据画上人物精准的解剖结构和丰富的表现力来看，应是出于他之手的杰作。这幅画作于1616年，当时他38岁，已经被封为宫廷画家了，正是年富年强的年龄，还没有出现后期的代笔，也还没有出现后期人物的颓靡和臃肿。作为宫廷的上层贵胄，他有许多机会参与王室的活动，狩猎也是其中之一，此画中的场景可能是根据他的亲身所历来描绘的。

除了这幅巨作，展厅里还有鲁本斯的几幅作品，一幅是表现基督诞生的《牧羊人的崇拜》，大家围着刚刚从马槽里降生的基督，在作崇拜状，画艺也算娴熟。另一幅是《基督的复活》，也是宗教题材，画艺却是平平。但是有一幅《女性肖像》的小幅油画，却是画得肌肤红润、神采照人，此作的素描稿曾经被多次发表过，没想到根据此稿创作的色彩油画却是收藏在马赛美术馆里，画中的妇女虽然没有具体的署名，然而模样很像他的第二任妻子海伦·芙尔曼。有了这样一批鲁本斯的杰作做镇馆之宝，马赛美术馆的收藏质量可想而知了。

（责任编辑：胡莹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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