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履生：外婆

原标题：外婆 

作者创作于1977年的水墨速写《外婆》。

一个生有四儿三女的小脚老人家，活到99岁，没有任何运动和保养，自己照顾自己，一生不吃白猪肉，惧怕火葬。饮食随意，粗茶淡饭，勤劳节俭。这就是我的外婆。

1977年上大学之前为外婆画了一张水墨速写，不谦虚地说那真是形神兼备。那时候，走到哪画到哪，很多长辈和街坊邻居以及工厂的同事都做过我的模特儿。那时候还不懂国画也不晓笔墨，只知道对照写生，以画像了为标准。

小时候最爱听母亲指令去外婆家，但今天许多都忘记了，只记得——上大学后对古物有兴趣，看外婆家有一粉彩的旧碗，想要，外婆不高兴，不给。不给也就罢了，还来一句“我家没有儿孙啊”？还是把外孙当外人。确实，孙字前多了一个“外”字。可是，外公不是这样，和我们很亲。即使如此，还是爱外婆。因为家乡的称呼为“婆婆”，没有“外”字。画像中的外婆眯着个小眼睛，这是她的常态。没有听说外婆身体上有什么毛病，就是眼睛不好。眼睛不好也不是什么大毛病，倒眼睫毛，过一段时间就要有人帮她拔眼睫毛，而这件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做的，只有我的妈妈以及两位姨妈最让外婆舒服。所以，我妈妈就经常回娘家，一方面看看我的外公外婆，另一方面就是帮外婆拔眼睫毛。外婆的性格很特别，不跟儿女过，自己独立生活直到终老。

农村的生活是自然而简单的，不要说冰箱，连自来水也没有。夏天的饭菜隔顿就会馊，馊了也没事，放一点石碱，热一热，酸碱平衡之后虽然味道不好，但还是可以充饥。90岁之后的她，生活自理还是不便，依然故我，表现出了中国女性、扬中老太太的坚强。隔夜的饭几天下来都长了绿毛，还接着吃，也没有听说要得癌症什么的。大姨妈每年都要从湖州回来看她，两人可以说一夜的话，我妈妈回去也是如此，也不知道她们说什么，大概也就是晚辈中的张家长李家短。外婆太高寿了，所以辛苦了我的大姨妈，也劳累了我的妈妈。一直到1980年代后期90年代初期，去外婆家的那一段说远不算远、说近也不近的路程，在交通上还是不太方便。那一年，幺弟骑自行车带着妈妈去看外婆，路上被拖拉机撞了，妈妈被撞断了几根肋骨，身体受到重创，以致影响到她的健康和寿命。这时候我正在西藏出差。

外婆无疾而终。她去世时，外公已经去世几年，而大舅二舅和最小的舅舅也相继去世。其中最小的在北京工作的舅舅苏开武在1966年回家探亲睡觉时就走了，当时我的哥哥还睡在他的脚跟头，而三十不到的他在家乡谈了一个对象。几十年过后，我还是想外婆家的那只应该是晚清民国时期的碗，耳边还响着外婆那自信的自家有儿孙的唠叨。实际上这碗不值什么钱。

（作者系国家博物馆副馆长）

（责任编辑：胡莹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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