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 闻一多与刘文典都是学者,但闻一多却敢于开除刘文典。开除一事,尤其是针对大学者,应该是不小的批评,而且是真正的批评。如果没有意气二字做底背,闻一多学问再大,学理再深,也做不出来。这也是很多学者学问很大,...
原标题:“杀掉那条狗”——兼谈批评的风骨
“杀掉那条狗,他是写评论的”。
如果不说这曾是歌德的名言,或许没有人想到这会是被称为“奥林匹斯神”的歌德年轻时说过的话。但阅历渐丰后,还是这个神一般的歌德却换了腔调:要求别人都合我们的脾气,那是很愚蠢的。
这里,我并不想以歌德的转变来欢呼批评的不朽。毕竟,过去,当下以及未来,都有艺术家在做这样的判断:批评家们全是废物。而著名的斯威夫特说得更是巧妙:“批评家是知识界的雄蜂,他们吞噬蜜糖,自己却不劳动”。面对这一切,雅克·巴尔赞在《我们应有的文化》中如此评判:这不是乌托邦式的美梦,而是纯粹的愚蠢想法。如果没有嫉妒之火,如果心胸亦不狭窄,艺术家有可能提出高明的评判;但众所周知,艺术家眼里所见的只有自己的作品。无论他们自己是否知道,他们都在追求名誉或阻止出名的过程中发挥作用。
为此,雅克·巴尔赞列举了很多艺术家相互攻讦的例子。但即便如此,也不能说批评就是不朽的。我们必须承认,批评不是不朽的。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艺术环境的改变,批评的观念与方法也有过时的可能,坏朽的可能。基于此,批评的可贵,不在于它是不朽的,而在于它既可以华丽地转身,也可以凤凰涅槃。因为它有着自己的生命和精神。
在谈到批评时,我们很容易想到“风骨”,想到民国文人的很多桥段。目前,网上热传的民国文人的风骨一文,也的确在精神的维度上提示我们批评就应该有风骨。这样的提示一点儿也不错。问题是,我们挂在嘴边的那些有风骨的文人以及被我们津津乐道的风骨桥段,是基于何种学术环境,生存环境而激发出来的?我们对那些有风骨的学人的学术论著,究竟了解多少?当所有人都在赞叹刘文典呵斥蒋介石的故事时,又有几人真正读过或说见过刘文典的《庄子补正》?如果没有他在古籍校勘以及古代文学教学和研究方面的成就,刘文典的风骨还能有吗?
故此,批评不是逞匹夫之勇,风骨也不是,真正的批评与真正的风骨必在风流蕴上交汇。仅有风流而无蕴籍,只能狐帆远影,雨打风吹去。而我所说的风流蕴籍又是什么?学术、学理以及必不可少的个人意气。闻一多与刘文典都是学者,但闻一多却敢于开除刘文典。开除一事,尤其是针对大学者,应该是不小的批评,而且是真正的批评。如果没有意气二字做底背,闻一多学问再大,学理再深,也做不出来。这也是很多学者学问很大,却不是批评家的缘由所在。
批评究竟有什么用?这个被问过无数次的问题,早在古希腊时就解决了。我们知道,苏格拉底的母亲是一名接生婆,他从小跟随母亲接生,亦由此得到启发,创立了一种教育方法,他称其为“产婆术”。教育如此,批评也如此。如果没有接生婆般的批评,很多大师都将默默无闻。吉卜林一直是新闻记者,而且是过气的。但当艾略特推荐他为伟大的诗人之后,就没有谁敢于认为他是过气的新闻记者。同样,前几年文青们独爱的张爱玲,也是批评家们把她从海外的遗忘中打捞回来的。
批评需要学理,也需要术语。但是,一旦批评停留在术语的字眼中,批评本身就应该受到批评。因此,雅克·巴尔赞说:“如今,阅读批评著述就是在充斥着这类字眼的句子中艰难行进:张力、律动、控制;结构、质感、活力、限制、反讽、抒情性;语象、顿悟、维度、疏离、隐喻”。在这样的词语密林中行进,即便不迷路,也会满身擦伤,面目狰狞。
批评被当狗看的另一个常见的理由是:给钱干活。经济学一个最基本的原理就是:获取利润,必付出成本。然而,在一个资本世界,批评家收取润格却成了人人喊打的把柄。其实,我关注的还不是批评家收取润格,而是批评家用银子垫高门槛的事实本身。批评的失尊不在于是否收取了银子,而在于这被收取的银子不是用来证明文本的学术价值。批评的深刻与否,也不在于是否收取了银子,而在于这些被收取的银子是否用来证明批评的价值而非其他的什么。
应该说,至少在16世纪,“批评已经具备了全部可能的方向:挑剔作品不足的批评和褒扬作品之美的批评,阻滞型的批评和推动型的批评,崇古与厚今之争,有教养之士借助于书来认识自己的评论,关心了解每部作品产生环境的史学家和博学家的批评(罗杰·法约尔语)”。但即使时至今日,有关“批评缺席”类的惊呼为何依旧不绝于耳?其实,批评倘若不具备自身的生命力度,即使不缺席又能如何?批评的坚挺,并不在于是否出场以及出场次数的多少,而在于它的出场是否飞扬起了内蕴于生命深处的活力。在我看来,“负戈外戌,杀气雄边”就是一种批评的境界——未见挥戈(缺席?),却已雄边。如果“挥戈”意味着“戈”之出场的话,那么,“负戈”则意味着“戈”之“缺席”。对于真正的只配在战场上才能见到的“戈”来说,无论是否挥舞——出场或缺席——都是一件致命的武器而非摆设。同样,真正的批评也不在于是否出场,而在于是否具备批评之为批评的力量。真正的批评即使缺席也是依旧是批评。其为批评的真义在于它对那些频频出场的伪批评的不屑——耻于为伍。
批评当然远没有我说的这么简单。它的深层问题是文化与权力的关系问题,这方面,福柯做出了深入的研究。但就我个人而言,我希望批评能够如博尔赫斯设想的那样:优美地走着,就像夜色一样。
某种程度上,年轻的歌德要杀死的那条狗,也的确说出了批评的某些品质,比如忠诚。只是在这里,我必须强调的是,批评的那条狗,它所忠诚的不是所谓的主人,而是自己作为警卫的职责。
有些时候,它的第一声吠叫,就拉开了整个时代的警报。
(责任编辑:胡莹)
转载旨在分享,文章、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,如有侵权,请联系我们进行删除。
请扫描新闻二维码
加载更多+